黑暗里傳來賈張氏的抽氣聲,許硯秋能想象她此刻的表情:嘴角往下撇,眼睛瞪得溜圓,活像被踩了尾巴的老母雞。
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機(jī)”咔”地打亮,火光里賈張氏的嘴張了張,到底沒說出話來,拎著濕淋淋的褲腳往自家屋挪,走兩步還回頭啐了口:“等著瞧”
”秋哥!秋哥!”
棒梗的吆喝聲從院中央傳來。
這小子舉著根蠟燭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雨水順著他的膠鞋尖兒往下滴,懷里還抱著個摞成小山的搪瓷缸:“我把傳達(dá)室王大爺給的蠟燭都分了!
李奶奶家兩根,三大爺家三根,老吳家老吳爺爺說他不要!”他把最后半句話說得飛快,生怕許硯秋責(zé)怪,末了又挺了挺小胸脯,”不過我跟小妞妞說啦,許叔叔比閃電還厲害,啥雨都不怕!”
幾個蹲在屋檐下的小蘿卜頭立刻跟著喊:“許叔叔比閃電厲害!”聲音混著雨聲飄出去,倒把院兒里的緊張勁兒沖散了些。
許硯秋彎腰把棒梗臉上的雨水抹干凈,瞥見他懷里的搪瓷缸底還粘著半塊餅干——這小子準(zhǔn)是把自己的那份干糧也分出去了。
”棒梗說得對?!眲⑹宓穆曇魪奈魑輦鱽?。
他舉著盞馬燈走出來,燈芯被雨打濕了,昏黃的光在雨幕里晃,”我活了四十年,頭回見這么小的娃子帶著大伙兒抗雨?!彼麤_許硯秋揚了揚下巴,”秋子,你那地勢圖呢?
明兒天晴了,咱把院兒里的排水道再通一通?”
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。
天剛蒙蒙亮,許硯秋蹲在院門口扒拉涼粥,就見劉叔踩著泥點子過來,褲腿上沾著星星點點的黃泥。
他把手里的鐵锨往地上一杵,咧嘴笑:“小子,昨兒夜里我去老吳家借鎬頭,瞅見他把孫女兒的小推車都搬出來裝沙袋了——嘴上硬,心里可明白著呢?!?/p>
許硯秋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,老吳家的窗戶縫里露出半截花布窗簾,隱約能看見小妞妞趴在窗臺上啃饅頭,見他望過來,還舉著饅頭晃了晃。
他剛要笑,眼角余光卻瞥見劉叔家院墻邊的泥地上有道深痕——雨水沖開的土縫里,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磚角。
”劉叔,您家墻根兒”
”嗐,老墻了。”劉叔擺了擺手,彎腰撿起塊碎瓦往泥坑里填,”上回下大雨就裂了道縫,回頭我跟老吳商量商量,把兩家院墻一塊兒修修”
許硯秋沒接話。
他望著劉叔彎下的脊背,又看了看老吳家緊閉的屋門,突然想起系統(tǒng)面板上那個”潛在危機(jī)”的提示。
雨過天晴的四合院飄著股濕土混著煤煙的味兒,孩子們舉著樹枝當(dāng)寶劍在泥地里跑,李大媽端著洗干凈的尿布往晾衣繩上搭,賈張氏的屋門還緊閉著,窗臺上晾著件滴著水的黑布衫。
他蹲下來,用樹枝在泥地上畫了道歪歪扭扭的線——這是劉叔家的院墻,那是老吳家的。
”秋子!”秦淮茹的聲音從廚房飄過來,”傻柱師傅送了鍋熱粥,快來喝!”
許硯秋應(yīng)了聲,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泥。
陽光正穿過云層灑下來,把院兒里的水洼照得亮堂堂的。
他望著滿地泥濘里忙碌的身影,忽然想起七歲那年發(fā)大水,他蹲在雜物間里啃冷饅頭,聽見外頭的大人罵”孤兒就是克人”。
心里一陣悲痛,走出四合院再也沒有回來!